Thursday 23 August 2012

陳景祥:思釣島,重温《菊花與劍》…… 除非大敗日本

【信報】我對日本從來沒有好感。雖然沒有親身經歷烽火連綿的戰爭歲月,但聽父輩憶述抗戰年代的日子,流離失所、祖產被毀,家族命運從此改寫,像這些活生生的悲劇,在日本侵華八年之中發生數以十萬計,日本人的醜惡血腥形像在腦海中無法抹掉。

而據母親說,香港淪陷的日子過得非常艱苦,尖沙咀一帶常有不少黑市買賣衣服、食物的「地下經濟」活動,老人和小朋友較易掩飾,常拿着「應市」物資在街上找 買家,一旦遇上日本皇軍即要深鞠躬行禮,絕不能馬虎,家母說曾有鄰居老者因行禮未足「恭敬」遭皇軍狠狠踢了幾腳,腰部受重傷加上嚴重營養不良,過了幾天就 含恨離世。

這些慘事和悲劇逐漸走入歷史,離我們愈來愈遠,年輕一代對日本流行文化之嚮往,早就遠遠超過對抗日歷史的興味,在和平時期,這是理所當然之事,國仇家恨,難道真的要日日講、年年講?沒有理由吧!

戰後的日本被美國刻意改造,天皇體制雖獲保留,但天皇要走下神壇,不再有任何政治影響力;至於日本的國防軍備則受到嚴格控制,不得往海外派兵,軍方在政治 上的影響力大降……;經過多年刻意經營,日本人的武士道愛國狂熱已大大降溫,代之而起的,是國民集中精力在經濟生產,專注工藝技術,打造出日本的家電、汽 車、影音設備等王國,稱霸世界,國際輿論稱日本為政治侏儒、經濟巨人,而發揮得更淋漓盡致的,是日本的軟實力──歌星、日劇、動漫、壽司……幾乎打遍天 下,重新佂服世界。

很多人都說,戰後日本已經徹底改變。

《黑雨》(Black Rain)是其中一部講述日本戰後一代的精采電影,該片在1989年公映,主角是米高德格拉斯,日本演員有高倉健、松田優作;此片主要描述日本大阪黑幫印 假美金及進行連串不法勾當,手法凶殘,屬於典型的荷里活黑幫警匪片;然而,《黑雨》還有另一意思,是指廣島和長崎原子彈爆炸的倖存者,他們沾染了放射性物 質的雨而出現身體變異,喻意戰後的日本人和上一代已截然不同。

跟日本人打交道,大都會覺得他們有禮貌、有教養、素質高,到近十多年接觸年輕一代日人,則深感他們迷失、頹廢和享樂的另一面(近年更有宅男、電車男、乾物女等),很多人都覺得,這樣的一代日本人,還有可能返回二戰前的軍國主義、野心勃勃向外侵略的大日本嗎?

我有一段長時間也作如是觀,心想,橫看豎看也很難相信戰後一代的日本人尤其年輕一群,會再變成像以前如狼似虎、剽悍凶殘的皇軍。然而,當您讀完《菊花與劍》之後,想法也許又有不同。

念社會科學的人很少沒讀過《菊花與劍》,此書作者 Ruth Benedict是社會學家,她在二戰近結束之際受美國政府委託,為盟軍是否應佔領日本,以及美國應如何管治日本等問題,進行文化人類學的研究分析;此一 任務,既有學術成份,但更重要的是「為政治服務」,美國政府顯然是為了深入而有系統地了解日本文化和民族性而進行這次研究,而作者後來把研究心得成書,順 理成章便成為了解日本人必讀的名著。

《菊花與劍》揭示的日本民族最大特性是雙重性格,包括好戰而祥和、尚武而美好、傲慢而尚禮、馴服而倔強、勇敢而懦弱、保守而喜新,這些雙重性格都有悠久的 社會、文化和教育淵源,而假如您相信 Ruth Benedict 的研究心得,那麼您每次見到的日本人其實都有深藏而又「真實」的另一面,表現出來時可能令您大吃一驚。

我的一次實際經驗是九十年代中獲邀訪日本,期間一項安排是跟日本大學生座談,當其時也,大家坐定,日本大學生談他們的學習以及畢業後的志願,但話題很快就 觸及歷史問題;在我面前的這位大學生,應該受過西式的教育洗禮,英語流利、國際知識豐富,然而到了談歷史問題,火藥味馬上就來了。這位來自日本名校的大學 生說,日本當年侵略亞洲鄰國是逼不得已的,因為日本地方小,沒有足夠資源養活國民,必須四出「找尋生存空間」,而日本政府當年對外擴張的目的,是為了跟亞 洲各國合作共同發展……。

我的天,如此說法,跟當年大東亞共榮圈的「理想」有何分別?在這位年少氣盛的日本新一代精英身上,我完全感覺不到他對日本侵略罪行的反思,相反「洗腦教 育」令他在思維上仍跟當年軍國主義血脈相連、依依不捨。我在想,在我印象中的日本電車男和乾物女背後,是否也有深藏在他們腦中的另類意識,支配着他們如何 看待歷史、看待鄰國以致看待戰爭?《菊花與劍》中剖析日本人的雙重性格,的確可以解釋戰後日本政治和社會已生大變,但為何部分日人對軍國主義歷史仍然不離 不棄的詭異現象。

日本二戰投降的過程十分曲折,廣島吃了第一顆原子彈,死了三十萬人,當時的內閣仍不為所動,主戰派如陸軍大臣阿南、軍令部長官豐田、參謀總長梅津等堅持必 須打下去,勝負要到保衛本土戰爆發方見分曉;一拖再拖,結果長崎吃了第二顆原子彈,內閣深知大勢已去,但首相鈴木仍恐不能馴服主戰派,要求奏請天皇召開御 前會議裁決,利用他至高無上的權威壓服軍方。

到了天皇決定投降(按日本當時體制,投降要由內閣決定,日皇只能「表態」,但可發揮重大影響力),內闊不表反對,然而各大臣仍怕軍中主戰派會發動兵變,阻 止內閣宣布投降──結果兵變果然發生,主戰的少壯軍人試圖闖入皇宮阻止日皇宣讀終戰詔書的廣播公布。這場兵變最後雖然失敗收場,但也成為了日本投降前戲劇 性的一頁,留下了日本權力核心對戰敗不服氣、不甘心的重要紀錄(詳見《文史精華》2005年第7期)。

很明顯,日本不得不投降,是由於美國的原子彈令日本人傷亡慘重,投降是為了避免生靈塗炭,但在當時的權力精英中間,他們並不認為軍國主義路線失敗,或侵略政策有什麼根本錯誤,情形就如街頭格鬥,輸的一方技不如人,但敗而不服,心裏仍戚戚然「唔順氣」。

至於中國,在日本眼中從來就不是戰勝國──近世跟中國交戰,日本何曾敗過?戰後日本跟中國在經貿合作上有長足進展,北京推動中日友好不遺餘利率和中國友 好,一邊又否認南京大屠殺、竄改侵華史實,堅稱釣魚島是日本領土;對侵華的戰爭罪行,日本政壇顯然有一股強大力量認為他們對中國毋須有任何歉疚。

中日之間逾一個世紀恩怨的來龍去脈,有一本極具參考價值的好書——由宗澤亞先生編撰的《清日戰爭》(Sino - Japanese War 1894-1895 , 商務印書館,2011年5月)。清日戰爭即甲午戰爭,是中日近世首次正式兵戎相見,多年前有內地電影「甲午風雲」( 拍攝於1962年 ) 即記此事,電影結尾致遠艦管帶鄧世昌(1849-1894)勇戰殉國,北洋水師全軍覆沒,清廷的朽敗真面目暴露無遺。

《清日戰爭》一書資料翔實豐富,作者宗澤亞先生大量引用了日本國立國會圖書館、國立公文書館、外務省外交史料館、防衞省防衞研究所圖書館,以及軍方、民間等史料和文獻,對了解這場扭轉中國國運的大事,及清日雙方在戰爭前後如何謀劃、準備、應對,書中都提供了重要參考材料。

書中「清國觀形成」一章(頁285-302)最堪細味:「千百年來漢唐文化的傳入,對島國日本的文化產生過重要影響,使日本民族成為敬仰華夏文明的異邦。……日本人對漢文化的忠實情結,延續到十九世紀末葉。終於在一場不期而來的戰爭中,徹底破滅了日本人的夢境。」

「在島國人的朦朧臆想中,海那邊就是富饒的土地和豐衣足食的『東方天堂』,一睹大陸的金碧輝煌和肥沃土地,成為他們(日本人)長久以來的夢想。……清日戰 爭把日本人帶到夢寐的『天堂』,當遠征兵進入清國時,目睹的卻是貧困的社會和無秩序而髒亂的國度,強烈的反差改變了日本人心中對東方大陸的憧憬。對大中華 文化固有的讚賞、崇敬心理開始崩潰,隱藏在內心的劣等感,迅速向差別、輕蔑的意識逆轉。一種新型的近代清國觀開始形成,大和民族自身的優越感迅速轉變成時 代思潮的主流。」

清日戰爭一方面令日本人信心大增,另一方面則揭開了後來全面侵華的序幕,書中「戰爭的反省」一章(頁 339-350)有如下一段:「日清戰爭因此成為日本邁入文明國行列的起點……。在日清戰爭中的表現讓歐美國家相信,日本已經成為代表亞洲崛起的文明國。 戰爭中日本軍雖然有過野蠻的行為,但是西方社會依然接受維新之國為文明國的一員,而守舊的清國仍屬尚未開化的野蠻國。」

美國現在重返亞洲,依然拉攏日本為主力抗衡中國,在美國及西方陣營中,上述自「清日戰爭」以來對中國和日本的看法,美歐何曾改變過?只不過時代已變,中國 經濟崛起,但在分析中日兩國的「本質分別」然後在選擇誰是敵人誰是朋友之間,美歐日仍然站在同一陣線,中國則站在另一邊;在這種歷史優越感和現實政治(歐 美撐腰)交織的情況下,日本又怎願承認對華戰爭罪行?又怎願在領土問題上跟中國妥協?

除非再有另一場像當年清日之戰的正面交鋒而中國大獲全勝,令日本人心服口服,否則目前這種「中日暗戰」局面是無法改變的。

Wednesday 22 August 2012

陶傑論「保釣」

樹蔭和鬼影
2012年08月22日

「受迫害妄想症」,是心理學的一個專科,很有趣的學問,研究一個人(或者一個民族),為何時時都覺得四周鬼影幢幢,想搞害他。

受迫害的妄想,是永遠把自己當做弱者,形成一種「受害人心理文化」( Culture of Victimhood)─為什麼是一種「文化」呢?因為外在的環境,對於內在的意識,是會產生影響的。

譬如,美國森林管理局委託心理學家調查發現,一個社區,如果街道多樹木,這個地方的犯罪率一定比沒有樹的街道低。不是因為有樹神庇佑治安,而是樹木種得越 多,對於一個犯罪者,那片片綠色,有心理的震懾作用,在潛意識裡,他會覺得這條街的居民,有很高的公德質素,他們植樹,三數家人家挨一棵,好似幾戶人共同 照料一棵綠樹,令犯罪者覺得這條街的居民都能守望相助,一旦他爆竊了誰的房子,鄰居起而協助捉賊,他束手就擒的機會高。

當然,一條街上多樹木,跟街上的居民互助捉賊,其實全無關係,但對這個人來說,一條街上的片片綠蔭,在他的心頭,形成了幢幢鬼影。人家門前的一棵樹,成為 了敵人,都變成了你的心理威脅。心理脆弱的人,容易把一片綠蔭,當做鬼影,所以中文有「風吹草動」這句傳神的成語。「風吹草動」,本來是自然的物理現象, 但這句成語指的是內心的疑慮、猜忌、警惕、恐懼,這就是 Culture of Victimhood的例子。

又如香港「勇士」登上幾塊礁石,遭到日本警員逮捕,被捕的人大呼:「打倒日本軍國主義」。日本今日,何來什麼軍國主義?首相是文官,憲法上沒有軍隊,沒有東條英機和山本五十六在決策,抓你的人,只是一個民主憲政國家的警員,跟香港的警察沒有兩樣。

樹蔭就是樹蔭,不是魔影,這一點,精神病患者,永遠拒絕相信。做受害人,扮着扮着,「角色」成真,他真的黐了×線!



「保釣」觀賞筆記
2012年08月19日

幾個「勇士」乘船硬闖尖閣,白送上門來的機會,日本政府名正言順,再次展示對尖閣列嶼的有效管治,按照入境法程序,抓捕、制服、驅逐,讓全世界都看到,這幾座小島的主權到底是誰的。

「勇士」闖島,即使兩隻腳板碰到了他們所稱的「神聖領土」幾分鐘,馬上給抓捕起來,與任何一個中國人,沒有簽證,硬闖沖繩、北海道、福岡,在機場給日本入 境官員拒絕入境,打了回頭,原機送返,沒有分別,分別在於日本政府大優惠,這次貼機票,還請你坐商務艙,此一慈善行為,對全世界的偷渡客大為鼓舞,不是太 好。

然而如果這就叫「宣示主權」的勝利,那麼在八十年代,有幾萬越南船民,一樣「勇闖英女皇有效管治的殖民地香港」,被香港皇家海警截獲,關押在船民營,有的 關了幾個月,有的關了十幾年,然後分批強行遣返越南──這些越南船民,都勝利地宣示了他們擁有「英國領土」的「主權」了?看看「勇士」的所作所為,回香港 之後得到的歡呼,越發覺得寫過「阿 Q正傳」的中國小說家魯迅,真是眼光卓越。

香港的「勇士」藉「保釣」,還搞「隱性港獨」─基本法第十八條講明:國防外交不屬香港特區範圍,你偏偏「中港台」三方「聯合保釣」:中國、香港、台灣,平起平坐的並列,搞「三個對等的政治實體」,這不是罪大惡極,又是什麼?

打飛機於尖閣、非法勃起於香港之外,「保釣勇士」還不夠,還要遙距精神強姦台灣的中華民國。因為香港的「保釣勇士」在島上插上了中華民國的青天白日國旗, 與五星旗並列,中華民國總統府公開聲明譴責:「香港保釣人士攜帶我國旗登上被日本竊佔的領土,與我政府對釣島主權立場相符,唯我方事先並不知情,我政府不 與中國大陸聯手處理釣魚台列嶼問題,此一立場不會改變。」

香港的華文傳媒笨,馬英九可不笨。這幾句話,意思就是:你們香港人竊奪青天白日旗,私自向國際製造「兩岸聯手保釣、國共合作抗日」的假象。其卑劣處,與日本「竊佔釣魚台」,沒有什麼兩樣。

只是日本自衞隊把兩張旗扯下來,不分先後,像清理垃圾般都扔進大海,電視新聞鏡頭,全世界也看到了。如果這叫做「勝利」,那麼第二次世界大戰,日本和德國,也沒有戰敗呀。魯迅先生,我懷念您!


「保釣」問答盲區
2012年08月20日

古希臘哲學,有一門必修科,叫做「吊詭」( Paradox)。吊詭是有趣的邏輯遊戲,表面矛盾的一句話,細想下去,別有道理,譬如:你的兒子,其實是你的爸爸──養一個小孩,學費、穿衣、百般呵護,像廣東人說的:「廿四孝老豆」,兒子不就是你的爸爸?

「保釣」活劇,不講感情,在哲學的層面,真是一個吊詭的通識寶庫。

譬如,「保釣」勇士船到「釣魚台」海域,上 Facebook報告行蹤,用手提電話與香港傳媒聯絡:到了,船要擱淺了。

如果「釣魚台」不是由日本有效行政管理,日本通訊公司涵蓋海空,你怎會上得到 Facebook?如果是「中國領土」,你上不了 Facebook。那麼吊詭了,你寧願要一個能上 Facebook、有通訊和表達自由、手機由 NTT而不是中移動提供服務的「尖閣列島」;還是要一個一駛進去, Facebook和壹傳媒,還有薄熙來,都一概 Block out屏蔽,列為「敏感詞」的「中國領土」?

「勇士」中的香港人曾健成,又名阿牛,沒有回鄉證,被禁止進入香港以外的中國領土。這又吊詭了:如果中國證明「釣魚台」由中國擁有主權,中國的公安就應該 在十二浬海域,搶先於日本自衞隊之前,把阿牛等人,先驅趕掉,阿牛不是什麼英雄,而是在羅湖口岸無證非法闖關、顛覆中國的一名香港反華反共份子。

「保釣」再「深化」下去,這就好玩了,對中國式思維各個盲點的殘酷挑戰,越來越多。深圳反日示威,一個中國人,在憤怒中,推翻了一輛日本牌子的中國公安警車。

此一行動,吊詭又來了:這個人是在「反日」呢,還是反華反共呢?還是他掀翻日本車這一部份,是「愛國」的,但是同時,掀翻中國公安車這一部份,是「顛覆國家」的?他是英雄,還是現行反革命罪犯?還是此一「保釣」份子,只是一位智商很高的智學家?


尖閣與沖繩
2012年08月21日

日本有效管理尖閣列島(即釣魚台),執行遞解非法入境者之後,中國一位史學家,找出人民日報一九五三年一月八日的社論影印本,告訴全國,死了這條心好,尖閣列島確實是日本領土。

人民日報社論,題為「琉球群島人民反對美國佔領的鬥爭」,第一段就給中國同胞上地理課:

「琉球群島散布在我國台灣東北和日本九州島西南之間的海面上,包括尖閣諸島、先島諸島、大東諸島……等七組島嶼,總計共有五十個以上有名稱的島嶼和四百多個無名小島,全部地面積為四千六百七十平方公里,群島中最大的島是沖繩諸島中的沖繩島。」

這段文字,忽然在中國網絡流傳,中國人一看,都矇了。一直並無刪除,史學家也沒有被抓起來,由政治常識來看,多半是日中兩國在幕後「協調」好,放出這項「歷史文獻」,平息爭議,令「保釣勇士」知道,「保釣」是如何多餘。

人民日報絕對不出錯的,官方喉舌權威,錯一個字,主編都要殺頭。一九五三年是什麼時候?是韓戰「鎮壓地主反革命」最肅殺的時候,主筆不敢亂寫。

這段文字,至少證實尖閣列島屬於琉球。琉球是今日的沖繩。難怪大陸軍方上月有人呼叫:「釣魚台問題」,要與「收回琉球」一併「綑綁處理」。不先「收回沖繩」,所謂收復釣魚台,不必做夢。

這樣一來,我們「保釣勇士」的責任更重大了,下一步行動,不是登陸什麼釣魚台,而是到沖繩島(亦即中國稱的琉球群島)登一登。琉球自古以來,像梁振英說 的,自古以來是中國領土,一旦收回沖繩,島上二百萬日本人都自動轉賬為中國人了。大家快向沖繩的日本人,不,琉球的中國同胞喊話:一國兩制,香港,台灣之 後,就輪到你們啦。哈哈,想一想,都樂開了花。

Wednesday 15 August 2012

譚蕙芸:學生要向政府說不——加拿大模式國情教學

關於「加拿大模式國情教學﹕學生要向政府說不」的一點補充

明報專訊】 7月29日《明報》「星期日生活」刊出「加拿大模式國情教學﹕學生要向政府說不」一文後,收到不少讀者迴響。一名熱心讀者致函明報,查詢關於內文引述的 Grade 10歷史科教科書Canadian Sources: Investigated 1914 to the Present的資料。該讀者指出,安省高中每學年同級學生有數以十萬計,該教科書出版4年售出5000餘本,質疑如何稱得上在安省高中歷史科獲「廣泛採 用」。

學校以政府資助購買

要知道,加拿大安省使用教科書的文化和香港不同。在安省,大部分學生均入讀官立學校,辦學精神乃持守上課是學生基本權利,學生不能因為負擔不了費用,失去 接受教育的機會。故此安省教育廳明文規定,「教科書」是「不能向學生收取的費用」(www.edu.gov.on.ca/eng/parents)。

故此,教科書多由學校以政府資助購買,供校內不同學生重複借用。舉例,一間學校Grade10上學期可能有6班歷史課,6個不同的學生就會使用同一本教科 書;同年下學期,學校會再開辦一樣課程,供另一批上學期沒有修讀的Grade10學生使用。學校之所以在上下學期重複開班,因為要維持小班教學。這樣,一 個學年就可能有多達12個學生使用同一本教科書。學年完結之後,同一本教科書會再傳下去給師弟師妹。餘此類推,學校買一本教科書4年,可能該教科書會被數 十名學生輪流使用過。

為何當地學生,不用像香港學生那樣,要把教科書拿回家溫習?該教科書作者Jan Haskings-Winner進一步解釋,當地教育文化着重啟發和反思,不強調硬記背誦。上課時,教學書是啟發思考的學習工具。下課後,學生無必要把課本拿回家。

着重啟發反思不強調背誦

而且,安省教育廳對於教科書的批核,十分嚴謹,要經過多名地區教育家評審,確保準確反映社會情况,對少數弱勢沒有忽視。一本教科書並不能由個別作者自行編 寫,不受怎何監管就推出市面的。Grade10獲批核的歷史教科書在安省只有8本,近4年出版的更只兩本,包括內文引述的Canadian Sources: Investigated 1914 to the Present。(resources.curriculum.org/occ/)

鑑於讀者關注,作者Jan Haskings-Winner更向出版商查詢了最新銷售數字,至截稿為止,該教科書已售出約1萬本。

另外,「加拿大模式國情教學﹕學生要向政府說不」一文,在7月29日亦同步在海外明報(加拿大東部版)的D2, D3版刊出。此文在加拿大明報刊出後,不少熟悉加拿大情况的讀者,包括現在仍居於當地,或有孩子曾於加拿大升學的家長均向我反映,認同內文準確反映加拿大 整體教育精神。


明報專訊】近日政府硬銷國民教育,無所不用其極,其中一招叫做「國際慣例」。

中聯辦宣傳文體部長郝鐵川上周在微博稱,西方國家在中小學也搞「洗腦式」國民教育,香港做是合乎國際慣例。

但真相是,西方在中小學做的是「全國公民教育」,培育年輕一代的反思和批判能力,鼓勵學生看到社會不公義要發聲,而不是培育乖巧愚忠的順民。

加拿大資深教育家Jan Haskings-Winner閱讀過香港備受爭議的國民教育課程指引,直指課程危險﹕「這份文件令我想起希特勒,納粹推行的就是這種國民教育,強調盲目向政權效忠,不鼓勵人民思考。」

加拿大如何教育自己的孩子認識國家呢?

當我們的教材一味「隱惡揚善」,把中共政府吹捧為「進步無私團結的執政集團」,加拿大的教科書卻敢於「揚善更揚惡」,大篇幅記錄政府百年來犯過的歷史錯誤,例如剝削黑人投票權、掠奪原居民土地、欺壓女性權益、愧對亞裔移民等。

教科書內更特別註明,政府犯錯後會向人民道歉,甚至作出賠償。

撰寫教材的Jan說,教育的真諦,是希望孩子能從歷史的錯誤中學習﹕「世界的問題只會愈來愈多,我們需要下一代成為思想家和問題解決者,而不是盲目的愛國者」。

在紛紛擾擾之中,香港人似乎已產生「國民教育疲勞」,有人因為厭倦爭議,想被動接受國民教育科,更提出「不易洗腦論」。這群人認為,學生不是那麼容易被洗 腦,更指學生上課可以消極抵制,敷衍了事。可是,我們卻沒有想過,孩子的光陰是寶貴的,我們應否給他們更好的教育?如何能讓他們在不被「洗腦」的情况下, 多角度去認識歷史,讓他們成為明日的領袖,真正提升社會和人類福祉?

讓學生做判官

揭開加拿大教育家Jan Haskings-Winner這本為安大略省Grade 10(相等於香港中四)程度撰寫的加拿大近代史教科書,示範了如何討論國家歷史,卻沒有洗腦效果,甚至有啟發判斷思考的功能。其中一課,要求學生做判官, 考證一個歷史人物是否「真正的加拿大英雄」。這個空軍機師Billy Bishop在第一次世界大戰裏擊落無數敵軍,書中卻提供多角度一手歷史資料,觀點互相矛盾,學生需要自己思考查證,部分資料觀點十分大膽,甚至會提出 「會否因為有人想宣傳軍隊形象而誇大戰績?擊落敵軍是否就是英雄?為何人們要把軍人英雄化浪漫化?」

另一課,講加拿大現代史。課本刊出一張攝於1990年的新聞照片,畫面非常震撼,一名原居民站在一架翻了的警車上持槍示威,以抗議土地被省政府徵收作商業 用途,原居民堵塞了區內主要道路與政府對峙。警權、徵地、堵路、示威,這些在中國內地經常發生的少數族裔維權事件,被視為禁忌的敏感議題,在西方社會卻成 為學生的學習案例。而課本引導學生思考的方向不是「穩定和諧的重要」,而是指出社會發展對弱勢族群的欺壓,少數族裔對土地的主權等。課文列舉多宗土地爭議 的文獻,到最後均由政府或企業向原居民作出金錢賠償,或歸還土地讓他們自治,並修改法例維護原居民的權益。

撰寫這本教科書的作者Jan Haskings-Winner是一名資深中學教師,在安大略省多間中學教書達25年,主要教授公民教育、歷史和經濟等科目,她現時是安省歷史及社會科學 教師工會會長,亦兼任多倫多大學等多間教育學院導師,並且曾參與編寫中學課程工作。她撰寫過多本中學教科書,其中這本Canadian Sources: Investigated 1914 to the Present的教科書,出版4年售出5000餘本,在安省高中歷史科獲廣泛採用。

筆者把這本二百多頁,記述加拿大近一百年歷史的教科書全看了一遍,粗略估計,書中標榜加拿大豐功偉績的部分只佔內容的兩成;餘下八成課文包含的均是爭議題 目,例如對早年政府對黑人的歧視,三十年代勞工階層受到的欺壓,外來移民在加國受到的歧視,女性權益被剝削的法庭案例,還有法語地區魁北克省多次爭取脫離 加拿大獨立的事件等。

Jan解釋,認識歷史必須要坦然面對不光彩的部分。「歷史總是有些部分令人覺得不太自豪,但我們一定要透過重溫歷史,檢討過去,才不會重蹈覆轍。」她特意 在教科書內放入大量第一手史料,包括舊報紙的政治漫畫、政治家的演說、平民的心聲等。她形容,只有提供多元角度的史料,學生才可以學習獨立思考,分析批 判,建立自己的觀點。

也談未解決的「加拿大六四」

記者問她,中國近代歷史上有「未解決」的爭議題目,例如六四事件,成為中港教育的爭拗點,加拿大有沒有她們的六四事件?Jan說,加拿大政府在20年代把 原居民小孩從父母家裏帶走,以「教化」之名送他們進院舍接受白人耶教教育,不准他們保留自己的語言和文化,部分孩子被虐打和性侵犯。雖然院舍在80年代停 辦,但政府至今未就事件全面道歉和賠償。時至今日,原居民權益仍是加拿大社會的敏感議題。但教科書不但不會迴避相關題目,政府近年更積極鼓勵老師在課堂與 學生多探討原住民權益。

即使是現代政治題目,如加拿大911後決定派兵到中東,亦容讓學生自行討論,課文題目是﹕「加拿大作為一個維持和平的國家形象,是事實還是神話?」關鍵是,所有議題都是開放式的,讓學生自行找資料和答案。

這種探討歷史瘡疤、容許反對聲音、多元詮釋的「國民教育」,和我們看到香港政府近日強推的愛國愛黨歌功頌德式的洗腦「國民教育」,相去甚遠。但建制中人卻 不斷以「國際慣例」指出西方國家也做國民教育。經常參與國際教育研討會Jan反駁,加拿大和瑞典等民主國家,根本不會推動一套愛國主義的National Education(國民教育),有的只是Civics Education(公民教育)。Jan形容,香港把一直沿用的「公民教育」突然修訂為「國民教育」,違背了國際教育慣例﹕「大部分民主國家,有的是全國 性教育系統(National Education System),而不是一個灌輸愛國價值的教育」。

教學生做懂反思的公民

她進一步解釋,西方民主國家,重視公民教育遠多於國民教育,目標是訓練學生成為主動、有責任感、有認知的公民﹕「我們希望年輕人,看到不公義要行動,不同 意就要表態。我們不想教學生如何做一個自豪的國民,而希望他們做個懂得反思的公民(We do not teach them how to be proud Canadians, but active, responsible, informed Canadian citizens and thinkers)。」

相比於西方社會公認的「公民教育」,推動「國民教育」是一種倒退,含有的價值觀令教育家質疑﹕「你搞國民教育的危險是,它不會教學生思考,你結果可能教出一個希特勒來。國民教育重視的只是對領袖的效忠,盲目服從,而不是鼓勵人民提出反對意見或質疑。」

港式國民教育
「令人想起希特勒」


按照筆者建議,Jan把香港教育局德育及國民教育課程指引閱讀了一遍,並參考了相關新聞資料。

她指出,文件裏用詞有問題。例如指出有「中華民族美德」,似乎是指向單一種族的國民形象,黃皮膚黑眼睛的漢人,在多元文化的世代,這種觀點落後封閉﹕「你其他種族呢?其他信仰呢?同性戀者呢?殘疾人士呢?他們在國家裏有沒有國民身分?

希特勒的納粹統治也是講究一種『理想國民』,只有白皮膚藍眼睛金頭髮的男人才是優秀國民,你不符合這個標準就被消滅。」

另外「祖國」(motherland)一詞在民主社會根本沒人使用﹕「國家和公民應該有同等權力,以『父母』形容國家,意味人民權力低於國家權力,含有父權意味。」

香港的國民教育指引裏,不時建議學生參加「升旗禮」,學唱「國歌」,並要求學生要感到「自豪」。反觀加拿大,沒有國旗法,破壞國旗不是刑事罪,學校升旗亦 只是由校內工友進行。校園內唯一關於「國歌」的法例,就是每天早上播放國歌時,學生必須站立。(此例只規管校園)Jan說,播國歌時,學生只需要站立,不 需要跟着唱,可以不留心聆聽。重點是,若學生因為宗教原因,認為不適合向國歌肅立,可以申請豁免。此例可見,當國家和信仰身分衝突,不一定是國家身分贏 出。

「身分認同在教育裏是重要的,因為我們要知道自己是誰。但我會說,國民身分只是眾多身分的其中一個,更不是凌駕於其他身分之上。」Jan說。

衝突比和諧重要

香港的國民教育指引,時時刻刻強調「和諧穩定」,忽略內地發生的維權事件和民間衝突。Jan認為,公民教育精神裏,「講衝突比講和諧更重要」,而加拿大課 程強調教授學生「Conflict Resolution」(化解衝突),無論族群間或國家之間的衝突,如加拿大在八九十年代法語地區魁北克省多次要求獨立,最後要舉行全民公投解決;或是近 年蘇丹種族屠殺人道危機;還是後九一一加拿大政府出兵中東,都可以是理想的中學生公民教育題目﹕「在廿一世紀,世界只會愈來愈多戰爭和種族清洗事件,我們 不能因為別人跟我們不同就排斥他,必須知道如何用和平手段化解衝突。」

香港教育局派給學校的情意問卷,其中一條問學生「國家做錯事仍然要支持」作為國民認同指標。Jan聽到後搖頭反對﹕「無論是誰,不論是國家還是私人機構, 做錯了,公民都必須出聲。」她舉例,她教導的一名學生,母親被懷疑是恐佈分子,被拘留卻不獲審訊,該學生於是組織同學到首都渥太華和平示威,是「公民教育 和實踐的好例子」。記者向Jan介紹學民思潮,並讓她看中學生反洗腦教育的示威照片,Jan讚頌他們是「好公民的榜樣」﹕「他們有自己的看法,以證據支 持,而且抗爭手段和平,是你們香港需要的優秀公民,當然,以現時國民教育的標準,他們一定不能符合當權者的口胃。」

筆者邀來西方白人教育家對香港教育政策指指點點,有人可能會說是以「西方霸權干預中國國情」,Jan這樣回應﹕「除非中國沒有任何需要解決的問題,若有的 話,你需要的是有能力和人溝通,有分析查證能力,以理性方法提出反對意見的公民,相反,國民教育只是政治宣傳(propaganda),沒法解決問題。」

加拿大人的國民美德?

「加拿大國民」是一個什麼形象?數十年前,加拿大除了原住民(以前叫印第安人),主要人口是來自英國和美國的移民,故此「加拿大人」給人的印象是白人為主。但近年加國接收大量亞裔印度裔和非洲裔移民,白人人數現只佔全國人口一半。

加國政府八十年代把「多元文化」成為法定政策,致力消除種族歧視。在加拿大,國民根本沒有一個單一臉孔,更遑論「血濃於水」「同根同生」這種論調。筆者也是九十年代中才移民的加拿大公民,沒有白人臉孔,卻不會被當作「次等公民」。

加拿大人有一種政治常識,就是不可以隨便查問別人種族,以免引起歧視誤會。筆者邀請這中學教師做訪問,越洋先以電郵聯絡,根本不知道受訪者是男是女,是白種人還是其他種族的人。直到見面詳談後,才知道她原來有瑞士血統,其祖父母輩多年前從瑞士移民到加拿大。

Jan撐着枴杖到來,她解釋,自己患上多發性硬化症,平衡力不好,需要拐杖協助行動。故此,Jan說,她作為一名「加拿大國民」,既是歐洲移民後代,也是一個女性,更是一個殘疾人士,她關心的身分有多個(關於Jan的家族背景和病歷,筆者已徵求她同意可以寫出來)。

值得注意是,加拿大的公民教育,雖然注重反思和批判,但加拿大的國民身分認同感卻非常之高。一項今年2月公布的調查訪問了2000名加拿大公民,逾八成受 訪者認同自己「身為加拿大人而自豪」,更難得是,新移民對國家的自豪感,比土生加國公民更加強烈。受訪者認為,「包容不同背景人士」是加拿大非常重要的公 民美德(www.cbc.ca/news/canada/story/2012/02/13)。

不少普通小市民在家門都愛掛國旗,加拿大運動員勝出亦有很多人興奮感動。Jan說﹕「你對國家歸屬感,不是由教育灌輸出來的,是因為每個公民有自己的經歷和故事,你愈強迫人愛國,只會引來反彈。」

加拿大資深中學教師兼教科書作者 Jan Haskings-Winner。



Thursday 9 August 2012

李怡:劉翔是在舉國體制之下演一場戲嗎?

【蘋果日報】劉翔摔倒退出奧運,中央電視台報道時解說員泣不成聲,主播如喪考妣。他其後的單腳跳和吻別最後一個欄的動作,給一些運動員和觀眾帶來一點感 動,但卻被大陸網民開罵:「一切就像劇本設計好一樣。…劉翔,我不怨你,但討厭這個導演!」「這是在愚弄全國全世界人的智商!這不是意外摔倒!劉翔,你不 該答應他們參加這種演出!」甚至《人民日報》也說「令人不解」。官方新華網發展論壇民調顯示,對劉翔出賽再次發生意外「感到疑惑」者高達60%,鳳凰網有 57%的人認為,劉翔跌跤「有表演痕迹,讓人疑惑」。

比賽摔倒是常事,香港觀眾大都不會懷疑是「做戲」,何以內地網民甚而官媒都感懷疑呢?因為他們太了解大陸的體制了。

大陸的體育體制,就是倫奧開始以來在內地網站備受謾罵嘲諷的「舉國體制」,也就是以舉國之力去培養尖子運動員,目標是奪取金牌,並以此來提升全國的民族優 越感和愛國心。培養一個有潛質的運動員花費多少呢?日前新華社報道了這次奧運中的游泳金牌得主孫楊的說法,他說他攀上泳壇頂峯,受惠於中國游泳隊「走出 去」策略,在澳洲接受名教練丹尼斯薪酬100萬人民幣的最先進訓練,孫楊本人、教練員、隨行工作人員和陪練員,每人海外一個月開支要30萬人民幣。孫楊前 後四次海外受訓,前三次每次都要70日,粗略計算他一人海外訓練的投入就要200萬人民幣以上,整個團隊兩年海外訓練開支超過1,000萬人民幣。這只是 孫楊一人的訓練代價,舉國體制去拱獎牌,花費要多少?要犧牲多少發展普通人民體育活動的經費才能造就表面風光的「金牌大國」?

據博訊新聞網報道,一位中國田徑隊的長跑運動教練告訴記者,劉翔自從2008年奧運會時因腳傷就已經不適合大型比賽了,但劉翔是中國運動隊中最神秘的一 位,其他運動員的傷勢都請諸多醫生會診,唯獨劉翔的傷勢像是國家機密。這位教練雖然沒有親自接觸劉翔,但他與劉翔的幾位教練、醫生都多次接觸,他自己感 覺,這些人都在刻意隱瞞一些事實。

既然早已不適合比賽,為甚麼還要練習、還要作賽呢?原因就是劉翔並非一個人在戰鬥,自從他在雅典奧運揚了國威,國家就不斷利用他作為祖國騰飛的標誌。他跑 不跑直接影響祖國騰飛的形象。為此,他的操作團隊異常巨大,開支驚人,廣告收入動不動就是上億,能堅持一天,就是上百萬人民幣,因此早就不適合比賽的劉 翔,一直被包裝起來,有些內幕也被隱藏了起來。劉翔自己幾乎享受了國家高級領導幹部的待遇,他花費的國家體育經費是任何三個國家級田徑運動員的總和。

劉翔的教練和醫生早就知道劉翔的傷勢不適合這次倫敦奧運了,但一位接近劉翔團隊的人士透露,國家不會讓劉翔這個國家「偶像」如此灰溜溜退場,會在最後關頭 以「頑強拼搏」來歌頌他,送他光榮退場。內地百度貼吧某神人在比賽前一天已預測結果:「比賽中傷病復發,單腿跳過終點,在場所有人感動,在最熱烈的掌聲中 被扶出賽場。」

這場鬧劇的導演是中共宣傳部門,劉翔團隊,加上劉翔本人。可惜還是騙不過眾網民火眼金睛。

李慧詩在貧血症陰影及曾經左手骨折下,頑強奪一面銅牌,她和全香港人都感到高興;中國舉重選手吳景彪拿了一面銀牌,因奪不到金,就哭着說「我有愧於祖 國」。香港男乒團力克日本隊進入準決賽,雖輸給南韓,隊員唐鵬說,我們力戰而敗,沒有輸掉奧運精神,也沒有輸掉香港精神;中國羽毛球女雙為晉級走線而打假 波,被取消資格,但打假波難道是她們自己的決定、而不是受命於舉國體制的領導者嗎?我們希望香港有李慧詩、唐鵬,而不希望未來的運動員是吳景彪和身不由己 的劉翔。

在舉國體制之下,受傷的劉翔不能不參加倫奧,不能不跑,也不能不演一場戲。當《北京日報》讚揚「舉國體制是好體制」時,《中國青年報》評論員曹林就稱,當 大家一致說那是一坨屎時,必會有人站出來說,屎裏也有營養,屎也是好東西。為了表達對上的效忠,當着上峯的面把那坨屎吃下去。

要在公民社會的香港推行國民教育,就是要我們吃那坨屎。

Wednesday 8 August 2012

安裕:打假波的國民教育

明報專訊】 羽毛球運動員爭着擊球下網,成為倫敦奧運對奧林匹克精神的最大反諷。大陸一些網民以及中央電視台主播白岩松都覺得問題在於比賽規例而不是比賽態度,他們着 實不知道,就是這小小認知迥異,成為中國到今天還未能與世界真正接軌的分野。有的人認為,褫奪包括中國在內的運動員比賽資格,是西方世界戕害中國,不想中 國揚威的下三濫手段,是西方價值對中國價值的反發,至低限度我在新浪看到不只一百個這樣的留言。也有人說這樣做失去了比賽真正意義,當然這些網友的下場是 旋即被人圍攻「賣國賊」。

這所以香港上星期日那九萬人從維多利亞公園遊行到政府總部(這是我近年最討厭的名詞。總部?難道還有分部支部?有的話,在哪裏,在西環?)的原因——規例 有問題就可以堂而皇之打假波,還要振振有詞,彷彿如果不打假波就上對不起神明下對不起百姓。這種以國家利益為最大利益且不惜一切要完成任務的心態,和《中 國模式》裏說的幾乎是二而一的翻版。

都幾十年了,這種精神狀態一直殘留不去,以為富起來總會朝好的方向轉變,誰知遺毒還是不去,廉價民族主義在大陸兜售完了轉來香港分銷。那天報上看到一個位 極人臣的新貴為國民教育科指引說盡好話的文章,我只是想說,讓這種教育再過二十年,再來一次六四鎮壓,香港的下一代會從西方分化中國人民的多角度來看問題 ——美國一九七○年也有國民警衛軍射殺大學生——就跟這幾天的「西方亦有國民教育」一時瑜亮。

羽毛球運動員受罰,教練李永波卻嬉皮笑臉說要向電視觀眾說對不起。我不知這人為今天的中國作過什麼貢獻,是人均GDP提高了若干百分點,抑或是打倒四人幫 時他出過一分力,就這樣由得他過關?後來再看中國奧運代表團的聲明才恍然大悟,「中國代表團充分尊重世界羽聯的處罰決定,這兩名選手的行為,違背了奧林匹 克的宗旨和體育公平競爭的精神,中國體育代表對此感到痛心,中國奧委會歷來反對任何人、任何隊伍、任何形式的違反體育精神和體育道德的做法」。刀筆吏果然 不是白吃飯,每句每字都是話中有話,「中國奧委會歷來反對任何人、任何隊伍、任何形式的違反體育精神和體育道德的做法」,連消帶打砸你西方傳媒一下子:中 國從沒有搞這些,你們不要多費心機醜化我好了;聲明的重中之重是,這是運動員的錯,我們從不贊成。

更厲害的是,發表聲明後中國代表團沒有上訴。有看法是不上訴就是心虛,我的看法卻剛好相反,老子不上訴硬吃你一荏,折了那兩個運動員也不必在世界羽聯公開 會議上被人盤問。從上訴到重新裁決,必然包括重組事件,到時中國隊官員便得坐在世界羽聯問話席上答辯。現在連這個機會都不給你,世界羽聯必定恨得牙癢癢, 卻又奈你中國不何。今天世界能夠如此老奸巨滑的,除了美國佬便是中共。

不上訴的厲害之處

「中國奧委會歷來反對」這九個字是字字千鈞的謊言。中國打假波讓球早就不是新聞,人們記得的是乒乓球的何智麗,一九八七年世界賽不服讓球給隊友,憤而退 隊,後來移民日本改名小山智麗,一九九四年廣島亞運女乒比賽,她一天之內以三種不同打法力克陳靜、喬紅、鄧亞萍得到金牌。何智麗的歷史的血淚度算小,張立 連讓兩屆世界賽女單冠軍才令人扼腕。張立?沒聽過?歷史也許早已忘記這位了不起的左手將。

七十年代聲名鵲起的張立左手執直拍,日文叫這類運動員「左利」,右推左攻,能拉弧圈能推能擋,今天中國還沒有這種虎將。日本六七十年代對中國乒乓球隊兩個 運動員最為佩服,一是兩面攻的莊則楝,另一是張立。張立打球致命之處在於手腕變化,我曾經翻譯幾篇日本乒乓球雜誌的文章,其中有一篇說到張立,日本人始終 無法看清楚張立發球一刻手腕的抖動,她握拍的左手在球拍碰球的一瞬間才轉腕,有時看來像開下旋球,原來卻是上旋,以為是側旋,她卻來一個下旋讓你回球落 網;在相持的過程中,張立更可以用轉腕來改變球的旋轉。日本乒乓球協會後來出動一秒幾百張的高速攝影機,拍下張立的手腕動作研究。今天看來,這些技術都不 是難事,但那是七十年代中葉的世界,這招足以令張立可以成為比鄧亞萍更了不起的乒球名將。

可是中共沒有把體育當作運動看待,一九七五年及一九七七年兩屆世界乒乓球賽女單決賽,張立的對手都是北韓的朴英順,兩次都以張立失利告終。以技術而言,張 立根本不可能敗,那時張立在各項比賽所向無敵,是七十年代獲獎牌最多的中國乒乓球運動員,唯獨世界賽要輸波收場。過了幾年,秘密逐漸曝光,張立兩屆都讓給 「鮮血澆成的友誼」的北韓兄弟同志。而且為了保證朴英順殺入決賽奪冠,其他中國運動員要開路讓路,大路朝天直通決賽,一條龍服務送上冠軍。至於莊則楝在一 九六一、六三、六五年三屆世界賽奪得男子單打冠軍,決賽對手三屆都是李富榮。這些讓球今天早就不是秘密,目的是塑造紅彤彤的標兵人物。莊則楝文革期間扶搖 直上,官至國家體委主任。一九七六年打倒四人幫後,被隔離審查四年,出來後再也不談政事,埋首乒乓世界,畢竟他的直拍兩面到今天仍未有人得其真髓。

臥虎藏龍也得讓球

官員一句話把一生汗水的運動員逼死,才是倫敦奧運讓球最令人痛心的一樣。我對羽毛球運動員特別有感覺,因為看過國家隊的訓練,完全是玩命。八十年代到廣東 體委找大伯,廣東運動大隊在二沙島有一個龐大體育訓練基地,說得出的運動項目都在那裏集訓。那年恰巧碰上國家羽毛球隊南下春訓,上午訓練四小時,球拍打斷 十幾支不在話下,訓練完結,人人抓個闊口大玻璃瓶,放幾塊冰一大團蜜糖,和着熱開水就這樣牛飲補充體力。吃飯也不是山珍海錯,獨沽一味冬瓜炆豬肉,拿着搪 瓷兜坐飯堂外邊乘涼邊吃,午睡後開工猛扣到日落。這樣天天打球不知日之將盡的全國有成千上萬,人人不是臥虎便是藏龍,要到世界體壇抖出一世之學。遺憾是領 導人要你為了國家榮譽輸給對手或隊友,為的保證有人能替祖國爭光,卻不管你每天起早貪黑練到渾身傷病。

讓球打假波,有人說是集體主義彰顯,我不同意,讓球其實把集體主義這四字玷污了。讓球說到底是一個國家的自私,為了所謂國家榮光,把個人都踏在腳底。中共 建政後,集體主義被陰謀家用來爭權奪利,為了政權牢固,六億人民都被迫像倫奧中國羽毛球運動員作出唯心之說唯心之行。文革結束後,大陸掀起一陣傷痕文學熱 潮,儘管其中不乏水準平平之作,但也有《芙蓉鎮》那樣的心靈反省的好書:國家和個人,一己和集體,那是一場絕妙的國民教育——我們這個國家,是怎樣走過建 政後二十七年,是吃盡浮誇的苦頭,是歷盡獨裁的殘酷。到今天中國經濟已是世界第二,可是心態還停留在一九七六年之前的世界。羽毛球隊的打假波,便是和文革 期間的狎玩人民權利不遑多讓。可不是麼,羽毛球的于洋和王曉理為什麼這樣給取消資格,她們心底裏肯定千萬個不依。運動員是好強的,要他們故意輸波讓球,就 是到後來拿了金牌心裏永遠有一個結。

新「新中國人」的湧現

近二十年經濟起飛,一種與傳統基本價值相違的新價值觀冒出頭來,那是事必稱「大國」的言語和行為模式。這是冀圖在西方文明為主體的意識形態外,構建一種以 中共教條為框架的以我為主意識形態。這中間不排除有文明重塑的考慮,然而更多的是自我防衛強烈的排他文化,中共是打算重新訂定世界新秩序,打破西方強勢壟 斷。到了二○○八年金融海嘯,美國幾乎一沉不起,這念頭更是明顯,一套以「中國模式」為主體的思考模式浮現,自訂規例,自行其事,自圓其說。因此,不要以 為香港那部《中國模式》手冊是荒謬絕倫,其實這是全面反映當今中共當權派的思想體系。至於手冊只講中共好的一面,犧牲了下一代知的權利,集體的榮譽要在個 人榮譽之上,這些都只是副產品,真正目的要構建新「新中國人」。

這一總結的由來,在於前述的中央電視台主播白岩松在羽毛球打假波的評論。白岩松在大陸算是敢言的王牌主播,一九九八年朱鎔基訪問中央電視台,看了當時的王 牌節目《焦點訪談》。朱鎔基很少替人題詞,那次卻破了例,題了「群眾喉舌,輿論監督,政府鏡鑒,改革尖兵」,站在後面的白岩松看着看着就拍起手來。朱鎔基 今天垂垂老矣,當年的白岩松今天評論羽毛球事件有着與人不同的評說。十幾年,很多事都變了,包括曾經決心為民喉舌的記者主播,「中國強大」,對很多人來 說,仍然是個不能抗拒的誘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