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ursday 10 January 2013

雨果和我 (陶傑)

電影《孤星淚》上映,改編自音樂劇,音樂劇又改自雨果的名著。

據說美國有一對夫婦,看完電影後大哭不止,感觸良深,覺得戲中的情節太慘。

天真的美國人,會投胎,自從南北戰爭之後,生活富裕,又有信用咭無窮無盡的碌消費,那裡知道一個「窮」字怎寫?少見多怪,看到十九世紀法國的現實小說作品,也哭得死去活來,卻逗得他兒子大笑不止,把短片上了網,也算是一道甜品。

雨果是十九世紀歐洲的良心文豪,不但小說和詩並長,而且決定用一支筆改革社會,是一位文學的革命家。雨果天生是人道主義者,同情弱小,喜歡鋤強扶弱。《巴黎聖母院》就是寫中世紀神權對人性的壓迫。

雨果的小說以情節曲折見長,甚適合中國讀者口味,加上作品的反抗意識,清末民初,最早受到中國知識分子愛戴,因為雨果筆下的悲慘社會,與中國太相似了,特別是《孤星淚》:官府無道,酷吏橫行。

但是《孤星淚》裡的法國再慘,也慘不過暗無天日的王朝中國。當年情僧蘇曼殊看了大受感動, 用文言把小說譯出,並成詩一首。詩本身我記不得了,只記得頭一句:「師梨囂俄是我師」。師梨者,詩人雪萊,囂俄者, Hugo也。雪萊也是一位革命詩人,信奉無神論,性好顛覆神權建制。蘇曼殊視這位革命詩人為恩師,中國那時多風流人物,惺惺相惜,下啟辛亥革命和五四運動 也不無道理。

十九世紀歐洲文學以小說見長,而小說也是寫實主義的大豐收期。法國有雨果,海峽對岸的英國狄更斯,也用冗長的篇幅,寫盡社會不平的現 實。十九世紀長篇小說是時興,一來報紙發達,要刊登連載小說,二來那時有一股風氣,小說家寫作,都以「鬥長」為競賽。也許是受了俄國的影響,托爾斯泰的 《戰爭與和平》、《安娜卡列尼娜》人物繁多,故事由盤古開天闢地講到太空人上月球,若講故事的技巧差一點,也會令人掩卷。

其次是當時寫作的題材豐富。十九世紀的歐洲是一個動人的世紀:工業革命初見成果,工廠處處 興建,沒有技術的工人大量被淘汰,現代資本家形成,貧富懸殊對立,福利主義一時未建立起來,但十八世紀盧梭的人權思想卻百年發芽,自由知識分子抬頭,鼓吹 平等博愛,法國大革命精神延續。

十九世紀是一個激情的世紀,也就是今天許多平庸渺小的人恐懼萬分的「激進」時代。《孤星淚》裡的法國七月革命,就 是法國大革命的續篇:本來推翻了王朝,建立共和,沒想到拿破崙出來標尾會,做了歐洲的大皇帝,拿破崙被英軍擊敗,法國出現政治真空,早被處死的法王路易十 六,其波邦王朝的後裔、他的弟弟路易十八從國外流亡歸國,復辟王位。路易十八死後,又輪到小弟查理當政。查理玩了十年又死了,國會竟然選出路易菲力,不是 做總統,而是當國王。如此狎玩,當然不會「政治改革」。

《孤星淚》在如此背景下產生。十九世紀的法國政治沒有什麼人才,在大革命和拿破崙之後,進入「反高潮」。所以英國的歷史學家對十九世紀的法國興趣不大,但對一七八九年的大革命,研究功力用得極深。

確 實,這樣的背景孕育小說家,是最好的土壤。福樓拜的《包法利夫人》、巴爾扎克的《高老頭》和《人間喜劇》,我在英國都讀過,先看英文,再用英法對照看原 文,確實是小說中的珍珠和寶石。雨果的筆觸像梵高的畫筆,情感充沛,而巴爾扎克寫巴黎各階層百態,風格帶點陰冷,又像塞尚的蘋果了。看這兩家小說,而與幾 乎同期的法國印象主義繪畫並賞,自然有許多心得。

俄國小說到杜斯妥耶夫斯基,更將小說的人道和宗教推到頂峰。十九世紀百年,歐洲的文學把人性看 透,令人看得蕩氣回腸。許多年前,在窩域大學的宿舍,從巴爾扎克到杜斯妥耶夫斯基,我看了一本又一本,不只當初是為了考試,最後為小說的情節精神所吸引, 《惡與罰》令人掩卷痛哭。此時曙色透過玻璃窗,看見大學校園綠草如茵,清晨的鳥鳴盈耳,那樣的情景多愁善感得那麼美好,事過境遷,是一去不復返了。

香港的教育輕視文學,中國人傳統讀小說更遭家長稱為「勤有功、嬉無益」的頹廢行為,而不知道小說可以是文學中 的極品。十九世紀歐洲長篇的風氣,一路延續到第二次世界大戰前,英國學者托金的《魔戒三部曲》也是厚如磚頭,在神魔奇幻中體現哲學和神學。自此,西洋的長 篇小說已經寫到頂峰,最後沒有什麼人才了。正如唐詩之後,宋詩就不行了,明詩更加不堪。也就像倪匡說的,人在這方面的創作,配額用完了。

十九世紀中國的小說,在《紅樓夢》之後,清代雖皆是俗品,但今日看來,其文字的清麗也比今日滿紙的官腔濫調好得多。香港的教育漠視文學,尤其不看小說,是兩三代人的損失,一切只讀金融商管和 MBA,對人性的醜惡和陰冷缺乏了解。

所以大陸人跟香港打交道十幾年,都把香港人的天真愚昧摸了個底透,覺得香港人笨。今天香港與大陸玩政治,一個是三歲小孩,一個是老人魔精,哪玩得來?看一齣《孤星淚》就感動得痛哭流涕的美國人,固然是缺乏文化根基的表現。

文 學修養是必要的,不是要培養蒼白的文藝青年,而是文字與歷史,能訓練品味、教化人性、從中學做人。雨果的小說,是虛擬的歷史,精煉的哲學,更是各樣營養兼 而有之。書到用時方恨少,香港幾十年來所缺少、排斥、輕視的文史哲各科,包括小說,就像小孩成長之後,缺少了許多抗體,今日面對各種病菌,必付出慘重的代 價。

何必偏偏選中我 (楊懷康)

聖誕節前兩天,柏林忽然下起鵝毛大雪,整個城市一下子便已蓋得白皚皚的一片。柏林的行人路不少是用鵝卵碎石砌成,蓋上新雪,濕滑難行,要步步為營。 就是這樣,幾乎趕不及到歌劇院看現代高科技版的莫扎特《魔笛》。這套新版歌劇一推出即便賣個滿堂紅,要預早八、九個月才買到入場券。如非家小作了安排便無 緣一新耳目,見識、見識矣。可幸沒有為大雪所誤而錯失良機。

本來已遲得可以的了,大鄉里出城,入得劇院方知他們不設 帶位員服務,而門券竟又包涵四組數字——樓層、左右、廂號、座數——盲頭烏蠅般衝入劇院,茫茫然不知身在何方。可幸那一刻猶記得吾等廣東人「口在路邊」的 傳統智慧,即刻拿着門券詢之以身旁好整以暇準備睇戲的中年女士。這一問令我歉疚了好大半天。

無辜的女士

鄙人的德文字彙只止於 danke一字,這位女士的英文起碼比我的德文好十倍,但除了身體語言難以說得上什麼溝通。在昏暗的燈光下她拿着我的門券一望,便指向左方。此際台下樂團 已拿起弓弦校音了,哪來時間問個仔細?(況且以我的德文跟她的英文,那又問得出什麼來?),於是不顧三七二十一拿着門券撲向左方。

走到左邊,放眼所見,滿座觀眾;方剛茫無頭緒之際,那位給我教路的女士業已飛奔過來,二話不說,拉着我返回右方;安頓好我了她方返回自己的座位。及至驚魂甫定, Tamino差不多已要出場亮相了。險過剃頭也。

走 出劇院,踏着積雪,縈繞腦際的,不是《魔笛》的高科技現代演繹——主要是以電腦控制的投射影像取代布景,服裝則現代化之——而是那位女士飛奔過來找我的狼 狽樣子。劇院少說有一兩千名觀眾吧,唯獨是她給我抓着問座,以致折騰一番;其他的觀眾可沒有像她那樣倒楣,在一片聖誕節的歡樂氣氛中以愉悅心情欣賞莫扎特 的歌劇。我想:這位女士多麼無辜啊?

幫小忙搞出大龍鳳

跟朋友說起此番經歷,他告訴我原來是有個因西班牙名導演 Luis Bunuel( 1900-1983)而得名的專用詞—— Bunuelish——形容像這位女士般的倒楣經驗:起初以為給人幫個不費吹灰之力的小忙,豈料陰差陽錯,搞出了一場大龍鳳。 BBC的人物傳奇節目《 Outlook》便說過一個有關飛機寄艙行李的類似故事。

一九七一年,十九歲的荷蘭少女 Catalina Wintermeyer到南歐流浪,在前南斯拉夫首都貝爾格勒的電車上碰上同樣在流浪的黎巴嫩男子。在那嬉皮士的年代,他們二話不說,結伴同行(詳情不必 細表了),兩個星期後到了羅馬。男的說要到美國會女友去也,女的要去以色列。分手之際,男說他的父母住在伯利恒城,託女的帶手信衣物回家。女的只有一個背 囊,男的於是交自己的行李篋給她盛載衣物。

經過四十年來的諸種恐怖襲擊,大家不難猜到那是什麼的一回事了:篋中暗格藏有炸彈,飛機升空,氣壓改變便會引爆炸彈。可幸當時恐怖分子的技術未到家,炸彈沒有爆炸。女的在伯利恒城摸門釘,驚覺事有蹊蹺,報警揭發其事。

四 十年前,替人帶行李,舉手之勞而已,誰估得那可能招致殺身之禍?更何況事主是全無機心的十九歲流浪嬉皮少女?鄙人找那位德國女士問路,當然沒有威脅到她的 人身安全;教我感到有意思的是,陌路相逢,素未謀面的人何以像鬼子佬說的,「打亂自己的行程」( going out of her way),給我施以援手?

 

人人心中有個判官

依我看,事情本應可以有完全不同的結局的。一者,大家既 然語言不通,那位女士大可以裝聾扮啞、耍手擰頭應付過去,根本不用替我提供任何指示。華冑子孫不是有個各家自掃門前雪的「傳統智慧」嗎?少管閒事當然可以 省掉弄錯了指向而帶來的麻煩。事實上在香港問路,也不難遇上借了聾耳陳隻耳的人,是不是?

再者,哪怕發覺給錯了指示,反正劇院坐滿觀眾,總會有人 拔刀相助、撥亂反正,那位女士犯不着自己出馬充當義務帶位員。說到底從來沒有人因為找不着座位而看不成歌劇的,是不是?就算我無聊至找她晦氣,在昏暗的燈 光下、在芸芸觀眾中,又怎辨認得到她是何樣貌?這位德國女士不是多此一舉又是什麼?

依我看,把這位絕對無辜的女士弄得團團轉的,不是別的正是阿當•史密斯( Adam Smith 1723-1790)說的,人人心中皆有之的那個「判官」:

他時刻監察我們的所思所想、一舉一動:當我們昧於私利無恥地罔顧他人的利益時,他將譴責、仇視、詛咒我們;讓我們驚覺自己原是如此渺小;讓我們看到義行方為正途,不義之舉則是歪路;為成全別人而捨棄一己的最大利益乃金光大道,藉損人而得到最大的好處亦是窮途。

不用說這個「判官」也就是孟子所說的「不忍人之心」——「乍見孺子將入於井,皆有怵惕惻隱之心」:歌劇開場在即,境況不及小孩子將掉落井中那般凶險,可是見到我那個狼狽樣子,她又焉能不動了「怵惕惻隱之心」?

友情昇華

誠然,我狼狽管我狼狽,別的觀眾不也袖手旁觀嗎?這位女士大可以像別的人那樣置身度外,沒 有必要攬我的狼狽處境上身呀?依我看,別的人可以少管閒事,因為他們無須正視我的狼狽之情,但這位女士卻偏偏給我選中了,令她再沒有袖手旁觀的緩衝餘地, 不得不出手相助。這也就是我覺得她無辜、替她不值的地方。

家小出門常遇貴人,年來得一位印度人朋友照顧有嘉。我向他謝恩,他總是那句話:「易地而 處,你也會這樣做。( You would have done the same.)」大家要是從來都沒有過接觸的陌路人,即使家小人在客途遇上什麼麻煩,這位朋友理應可以免於為「怵惕惻隱之心」鼓動,費神幫忙。

很 多年前初到日本京都,完全摸不着頭腦如何坐巴士進城。老辦法,找人問路。一位老人家給我逮個正着,溝通之困難尤甚於找那位德國女士帶位。及至弄明來意,這 位老人家牽着我的手到巴士站,送我上巴士。他可沒有以此為功德圓滿,而留在巴士旁守候,直至巴士開出了他還站在那裡朝着我鞠躬道別。

這位京都長者身上散發的,又豈止是孟子說的「怵惕惻隱之心」而已?他偏偏給我選中了問路,彼此建立關係,有了朋友般的情誼;朋友離別,有送別的禮儀。在日本京都,我體味到什麼叫失禮求諸野,更領略到那凌駕「怵惕惻隱之心」的情操。

Wednesday 2 January 2013

上帝公平嗎? (楊懷康)


先前在中環的朋友電郵了個題為「上帝為什麼不獎賞好人」的故事給我。驟眼看尚以為那是路加福音裡《浪子回頭》的寓言(路加福音 15:11-32)。朋友說是兩碼子事,着我用點耐心再看一遍。果然所言非虛。

《浪 子回頭》的故事大家耳熟能詳矣。話說有兩兄弟,弟弟逼老父分家產,好讓他有本錢闖蕩江湖;老父依其要求分了家產。不消多久,他散盡錢財、吃盡鹹苦,方知在 家千日好、出外半朝難,回家向老父懺悔,老父大排筵席待之如上賓。一直伴着老父、勤奮用功的哥哥,見到這般情景,心裡不是味兒。老父跟哥哥說:「你這個兄 弟是死而復活,失而又得的,所以我們理當歡喜快樂。」(路加 15:32)

善人的最高獎賞

朋友電郵給我的故事,前半部的情節沒有《浪子回頭》那般 慘情:瑪莉是媽媽的好幫手,既合力烤餅更將之擺到餐桌上;媽媽讚她是個「好孩子」。弟弟大 衞沒有幫過手,一天到晚只曉得搗蛋,媽媽卻獎了他一塊餅。瑪莉覺得媽媽偏心,寫信給《芝加哥先驅論壇》兒童版質疑:「上帝真的是公平的嗎?」這個故事有別 於《浪子回頭》之處,是編輯如何回覆瑪莉。

自從人類曉得明辨是非以來便為「上帝公平嗎?」這個問題所困擾,而苦無明確答案;區區兒童版編輯又怎曉得回應?(《聖經》「約伯記」甚至認為即使天下第一好人受到懲罰,上帝亦自有其道理。)虛應其事,弄個答案出來,不擔心教壞細路嗎?

編輯帶着這個亘古以來便有的大難題去參加婚禮,到交換戒指環節,一對新人一時慌張誤把戒指套在右手上。見到此番情景,主禮牧師作出溫馨提示:右手夠完美的了,用戒指來裝飾左手吧!編輯聽到牧師的提示,登時腦袋亮起燈泡!他悟出什麼道理?

道理是:右手之為右手,無須戒指裝飾已夠完美的了。「同樣,那些有道德的人之所以常常被忽略,不就是因為他們已經非常完美了嗎?……上帝讓右手成為右手,就是對右手最高的獎賞。同理,上帝讓善人成為善人,也就是對善人的最高獎賞。」

「很海耶克」的做人態度

看過故事,上網查找,方知文章在二○○二年的《羊城晚報》刊出。我試圖尋找《先驅論譠》的 原文而不果,不知道翻譯可有做過手腳,抑或這是假《先驅論壇》之名而杜撰的「首次創作」。單純從中文版來看,故事起碼有兩重意義。一、各有前因莫羨人:上 帝善待某人,那是他的造化,你怎知得道他經歷過些什麼才為上帝善待?二、知足常樂:上帝給了你這麼多,你尚且不滿足,妒忌為上帝善待的人,那不是刻意跟自 己過不去嗎?
依我看,「各有前因莫羨人」是個「很海耶克」的做人態度:世間事物太複雜了,一個人成功或失敗,箇中道理,單憑表象固然不易看得出來;即使作「深層次」的分析亦不見得會找出確切的因果關係。這麼一來,憎人富貴嫌人窮,甚至埋怨上帝不公平,那不是太不可理諭了嗎?

即 以包玉剛的座右銘「持恒健身,勤儉建業」而言,多少人百分百依足他的說法去做,可沒有他百分一甚至萬分一的家業,那是包玉剛扯謊嗎?當然不是。只不過每個 人的際遇不同,依包玉剛那樣辛勤儉樸而又有恒心地做運動,可是欠了他的時機際遇,一切亦是徒然。包玉剛的外孫蘇文駿依樣葫蘆在辦公室放了這個座右銘,你道 他有望「老翻」外公的功業?不用我說大家也知道答案是什麼了。

換言之,一旦擺脫自食其力、種瓜得瓜、種果得果,因果關係確切明晰的「小農社會」,進入市場主導的群體社會,事物的因果關係便模糊了——超市有蘋果賣,天曉得這是誰用什麼辦法作的安排?——不管成敗,因素錯綜複雜,何來什麼獨步單方可言?

當然這不是說大家便該放軟手腳等運到。盡人事而聽天命,是不是?包玉剛又何嘗百分百有把握「持恒健身,勤儉建業」便會讓他成為一代船王?然而不盡力發揮「現地、現物」掌握的資源、資訊,哪怕你有包玉剛般的機遇又怎樣?

上帝的無窮智慧

人們質疑上帝不公平,往往是因為盡了人事、而依然得不到自己認為應有的回報,但另一些人不 費半點工夫,卻家肥屋潤。面對這般境況,除了像約伯那樣懾服於上帝的無窮智慧——「我知道,你萬事都能做;你的旨意不能攔阻」(約伯記 42:1)——便只好拿「知足常樂」般的傳統智慧自我開解了。
果真知足的人無疑常樂,只是「物有盡而慾無窮」,「知足」跟人性相悖。這麼一來,人 生在世是否便永遠都不會滿足快樂?而人之為人便永遠既貪婪且妒忌?鄙人識見有限,沒有本事回答這些問題。經濟學奧國學派大師米賽斯( Ludwig von Mises 1881-1973)可認為「時刻設法改善一己的當前境況」乃人類所有行為的原動力,鄙人對此從來深信不疑。

是的,不管改善 當前境況的動力是來自貪婪還是妒忌,或者兩者兼而有之,沒有這兩股動力,則很難想像人類何以建設文明。人類文明蓬勃發展,那非但證明這兩股動力有充分的發 揮空間,更顯見貪婪、妒忌得到制約疏導,局限了其負面的破壞效果。在歷史的長河,即使出現過自相殘殺、人吃人的可怖史實,那是短暫而個別的例外,非為常 規。是什麼制約、疏導了人類大有殺傷力的劣根性?

「不忍人之心」制約人性

依我看孟子說的「不忍人之心」是個關鍵。這是個什麼的心?「今人乍見孺子將入於井,皆有怵惕惻隱之心」,不管 這是叫惻隱之心,還是現代人說的「同理心」,設身處地、代入其中的同情心顯然約束了源於貪婪、妒忌的暴力傾向,讓人類按積極互利的方向建設文明。不是嗎, 要不是有這個「不忍人之心」,兒童版的編輯又犯得着為個小孩子苦苦思量「上帝是否公平」這個大到不得了的難題嗎?

眾所周知,經濟學鼻祖阿當•史密 斯( Adam Smith 1723-1790)除了著有《原富》,全面演繹人類追逐私利而衍生的積極效果,更寫了溫家寶總理時刻帶在身邊的《道德情操論》。讓我來揣摩,史密斯的道 理清楚不過:人類追逐私利的劣根性有無窮的威力創造財富造福人群。這個劣根性體現的貪婪、妒忌無疑有其殺傷力,但對其負面效果無須過慮,因為人皆有「不忍 人之心」;這個道德情操將制約、疏導貪婪、妒忌的殺傷力。

這不是說世上不會上演悲劇甚至慘劇。肯定不是。貪婪、妒忌之心人皆生而有之,像瑪莉般的 小孩子亦不能免。說到底現實世界不是地上天堂。可以肯定的是,愈是繁榮發達的社會,那「不忍人之心」愈是有發揮的空間。這雖則不能徹底消滅貪婪、妒忌的劣 根性,卻足以促進人與人之間的關愛,帶來人間溫暖。那雖非「常樂」卻是絕佳的替代品。朋友跟我分享的不正是「幼吾幼以及人之幼」體現的喜樂嗎?

北「妓」南來,變型為廣府「雞」。隨着「性工作者」的轉型演變,由是發展出「鴨」(為女士提供服務之男性工作者),及「鵝」(為男士提供服務之男性工作者)。演進至此,顯然「未竟全功」,為女士提供服務之女性工作者又是哪種禽鳥?

到燒臘鋪查找過了,合理之選應是「鴿」。果如此,以白鴿為徽號之民主黨不知有何感想。不過,演進從來都不依本子辦事,「白鴿黨」暫且無須過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