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怡：世道人生：有此今生，不盼來世

■土地改革，是中共建政前就開始在解放區發動的政治運動。

前兩天，看到大陸網頁的一篇文章，說：「本來是一篇專欄，沒能發出來，就這邊自己發了。」作者是青年作家李靜睿。題目是《土改中的中國作家》。文章從最近在大陸被查禁的方方的小說《軟埋》而談到為甚麼長期以來，中國作家對於中共建政前後席捲全國的暴力土改運動都缺了席。

中共建政以來政治運動不斷，幾乎各個階層，包括高中低層幹部，都遭到迫害。但是，有一個群體，就是地主群體，遭受迫害最早，時間最長，程度也最深。這群體不僅如大部份政治運動受害者一樣沒有得到平反和補償，甚至沒有人提及。

土地改革，是中共建政前就開始在解放區發動的政治運動。土改消滅了中國農村的精英階層，摧毀了中國農村的倫理和文化傳統。土改表面上是為實現「耕者有其田」，但同樣的目標，台灣在1953年就用徵收和補償地主超額土地的方式實現，但中共則採取發動貧下中農民殘酷鬥爭和虐殺地主的暴力方式實現。而其後沒有幾年又搞合作化運動，等於把所有農民分得的土地劃歸中共政權所有。

「軟埋」的意思就是不入棺槨直接被泥土埋葬，小說女主人翁在土改中，娘家人被殺，婆家集體自殺和軟埋，變故後她失去記憶。作者方方說：「一個活着的人，以決絕的心態屏蔽過去，封存來處，放棄往事，拒絕記憶，無論是下意識，還是有意識，都是被時間在軟埋。」

李靜睿在文章中提到四川宜賓李庄，抗戰時文化機構西遷，同濟大學等文化學術機構都曾暫住這個3,000人的小村莊，傅斯年、梁思成、林徽因等名人雲集，當時的李庄鄉紳們幾乎是以舉家之力幫助他們，現在李庄同濟大學舊址一進門，就是當地最著名的鄉紳羅南陔發出的電文：「同大遷川，李庄歡迎；一切需要，地方供給」。

中共建政後土改，羅南陔死於萬人公審大會，而召開大會的地點，正是當年他為同濟大學提供的運動場，據《李庄鄉紳的下場》的敍述，「當地農民被發動起來參加大會，每人手持一根木棒，不斷振臂高呼口號，現場群情激憤，聲嘶力竭。按大會最先的計劃，由手持木棒的農民排成所謂『水火巷』，當羅南陔等三人被解押着從巷中通過時，兩邊亂棒齊下，先打得他們皮開肉綻，血肉橫飛，生不如死，要讓他們受盡折磨之後再行處決，最後還要點天燈曝屍三天。」

近70年過去，沒有人再提起羅南陔從抗戰到土改的經歷。地主鄉紳和千萬受難者的命運就像《軟埋》中的一段所記：「公公為躲避批鬥中受辱，帶領全家自殺，婆婆哭着說『我不要軟埋，軟埋了就不會有來世』，公公說：『你還想來世？你還來這世上做甚麼？』」

中共查禁了《軟埋》，並有文章批判作者方方為土改翻案，還扯到港獨，指香港學生「作為中國人，幾乎從沒有接受過中國歷史、中國近代史的教育」。

是呀，香港學生需要知道的，就是這些既有此今生也就不盼來世的軟埋歷史。

周一至周五刊出

李怡

打遍天下無敵手的金面佛苗人鳳，為何在人生旅途上步步艱難？

如果把武俠小說中的武功高低，比喻成現實生活賺錢的多少，那麼東方不敗獨孤求敗黃裳等等絶世高手，便應該想象到現在的李嘉城郭台銘王健林那些福布斯富豪榜的人物。如喬峰郭靖令狐冲一眾，也應該是白手興家某某大集團的董事長行政總裁之類。唯獨是那號稱打遍天下無敵手的苗人鳳，卻是人事愛情不得意的雙失青年(中年）。

無論是在虛擬的武俠小說，又或是殘酷的現實世界，性格決定了之後的命運。苗人鳳最令人敬佩的兩樣東西，胸襟廣闊和武功出眾。光明磊落信人不疑這是非常難得的，但中國人常說「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太易相信別人，一下子和初相識的朋友肝膽相照，這裏就只有唯一知己胡一刀和胡夫人，大概程靈素某個程度和可以成為他忘年好友，不過胡一刀等皆比苗人鳳心細老練，看得出苗人鳳的可貴之處。若是對方有害人之心呢？便出現了劉鶴真范幫主田歸農等等的被害個案。一個人武功太高等於現在一個(沒有機心的)大公司高層總裁，被陷害是遲早的事。

最讓人傷感的，還是他那一開始便錯的愛情。苗人鳳路見不平，英雄救美，令南蘭心懷感激，以身相許⋯⋯ 唉喲，大家都明白，這里沒有愛情，苖人鳳見的是人家的美麗，南蘭充滿的是感恩，所以一開始就是錯了！南蘭是個官家千金，苗人鳳是大俠，她愛幻想和說話，他卻是沉默寡言，彼此的生活方式和價值觀不同，很難想像他們可以白頭到老。有了女兒之後生活更是差落巨大。風流倜儻的田歸農，點燃了南蘭枯燥的內心世界，決心為自己下半世的幸福放手一搏，可惜希望不似預期，在前夫女兒現任的交逼之下，鬱鬱而終。這裏的受害者還包括了田歸農，本來生活愉意，卻和上司的(因為在比喻武俠小說和現實世界)老婆搞在一起，女人離婚之後嫁他，這愛情附帶的條件便是恨和罪，所以田歸農也是受害者，是南蘭又一次自私選擇下的犧牲品，終於他在南蘭死後自盡。反而苗人鳳這個沉默寡言不懂溝通的單親爸爸，和女兒的關係不錯，算是值得安慰。

世上的英雄盡是有其俠骨脾氣，不行驚世駭俗之事，難為驚天動地之人。路既然選了，命運也相隨之。

電視上的苗人鳳一角，很少演員能完全演活他的內心世界，2007香港無線電視台的《雪山飛狐》由性格巨星方中信演苗人鳳，感覺亦不完美，08年方中信和香港小姐莫可欣結婚並生下女兒，愛情事業兩得意，要他代入雙失中年苗人鳳，大概有一定的難度。

我們都需要一些心直口快的朋友

無論是武俠小說，又或者現實世界，許多時候因為人與人之間的溝通模式不同，而產生很多的誤會。有些說話說不出口，平白增添了許多煩惱。象胡一刀大俠，要是一開始單刀直入的告訴苗人鳳事情始末，田歸農等便無法介入了。蕭峰也一樣，當時只有他們幾個，直接問段正淳為何殺他父親，一切便真相大白了。

少時候覺得象周綺《書劍恩仇錄》和青青巜碧血劍》這樣的角色很單純很笨，但在陳家洛和袁承志的優柔寡斷之下，她們的說話便變得相當的讓人痛快。

周綺的說話便似當頭棒喝：「這位姊姊人又好，武功又強，人家要幫咱們救文四爺，你幹嗎不答允啊？」⋯⋯「那麼為什麼你見她妹妹好看，就撇開了她？」⋯⋯「總舵主，你到底心中愛的是霍青桐，還是是喀絲麗？」 這些既是周綺想問的，其實也是陳家洛心中的糾纏，他也想清楚的知道為什麼。

青青知袁承志不擅言辭，且不肯為自己聲辯，難以啟齒，便一切都代他說了：「老師父，這位飛天魔女孫姑娘，好沒來由的，一劍就把人家一條臂膀斬了下來。那個人只不過奉師父之命送封信來請客，老老實實的，手無寸鐵。袁大哥說，他華山派門人不能濫傷無辜，他既見到了，若是不管，要給師父責罰的，無可奈何，只得出頭管上這樁事。他說無意中得罪了師哥、師嫂，心裡難過得很，可又沒法子。」

直接的說話，直接的解決了問題。

我們都要珍惜身邊一些心直口快的朋友，他們的說話，比起那種空洞無物的假言假語，實在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