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ednesday, 4 September 2013

如果你想找出罪人,你只要看看鏡子

林慧思講了一句粗口,先惹來千千萬萬平日冷待政治的網民圍剿,後引出土共紅衛兵窮追猛打。看故事的前半部,香港人的道德標準看來實在很高,高到連一 個老師工餘時間講粗口都不可以。一個道德標準高的地方,不一定代表它的民風淳樸、人人都有道德。道德標準和道德是兩回事來的。六親不和,才有孝慈,國家昏 亂,才有忠臣。一個道德標準奇高的地方,更有可能是道德至為敗壞之處。
中共移風易俗的時候,道德標準也很高,人人要學雷鋒,為社會為國家犧牲獻身。一個社會,如果將道德標準提升到人人都會變成仆街的地位,並且對各種道德風俗議題持續一種歇斯底里的焦躁,它已經彌漫著一種納粹德國的歷史氣味。
林慧思在工餘時間參與街頭政治,竟然受到社會庸眾、土共甚至校方的批評,這是公權力以道德之名侵入其個人生活、剝奪其個人行動自由。香港其實不斷發 生這種事。集體社會不斷向個人領域進迫。為了你好,要加煙稅;為了校園無毒,學生要驗尿自證無罪;為了你的年老生活,你要供強積金;盲毛家長和明光社之類 組織組成的道德保守主義陣線,則熱衷不斷放大、消費年輕一代的道德問題。如鞭韃大學生搞活動找贊助、批評他們的日常活動(例如上網)盡是有害無益,更會有 乖社會公德。
別以為第三帝國只會殺猶太人,它也做了很多「道德工程」。好像掃蕩娼妓、全國大禁煙、建立納粹青年團——因為希特拉認為青少年過早有性行為,會導致 道德敗壞,所以要用運動、勞動和軍事訓練去消耗他們的精力,培養其服從性。這種對秩序、服從、「健康」、「良好道德」的強制推廣,其思路與香港社會其實沒 有分別,都是「為你好」。
為甚麼要加煙稅?香港政府的宣傳不是以現實和可計量的「吸煙者增加社會醫療成本」去講,而是訴諸「健康生活」、「對家人對旁人更好的」道德勸說,表示政府已經下了令:你們只能過「健康」的生活,而不可以有另一種生活方式。
剩下一種生活方式,之後就只剩下一種行為規範、只剩下一種政治信念、只剩下一個領袖。

法西斯(fascist)這個字本來指羅馬帝國長官的束棒。束棒以多條木枝梱成,意象明顯不過,就是追求團結、集體主義。人為甚麼會歇斯底里地渴求 秩序?那是因為他們嘗過大亂,那種經驗使他們不顧一切追求的秩序和團結。德國人嘗過戰敗、亂哄哄的威瑪時期政治、大失業,所以他們轉求穩定、秩序、恢復光 榮;上一代香港人是中國的政治難民、經歷過六七暴動,也怕了亂。代代口耳相傳之下,整個香港對秩序的追求都是病態、瘋狂的。所以他們討厭有人擲香蕉、推鐵 馬、講粗口,他們對於「亂」的恐懼,入了骨,去到草木皆兵的地步。到了中學老師不能講粗口、中學生不應談戀愛的地步。有人跑出來大喊「現在香港不太 平!」,他們會裝作熟睡;到了不能迴避,就發瘋批鬥令他們瞥到紛亂現實的人。
影響極廣的政治電影《V煞》曾經有一段由V朗讀的台詞,正是描述這種心態的絕佳範本:
「這是怎樣發生的?要怪誰?當然,有部份人需要付上更大責任,他們會付出代價的。但我要說出真相,如果你想找出罪人,你只 要看看鏡子。我知道你為甚麼會這樣。我知你害怕。誰不害怕?戰爭、恐怖、疾病‥‥‥無數的問題,腐蝕了你的判斷和常識。恐懼控制了你,當你恐慌時,你就去 寄望元首。他承諾你秩序,許諾你和平,但同時要你保持沉默、服從。」
迷戀秩序、從眾、服從權威、恐懼改變、集體主義…….這都是主流社會的價值觀。所以香港充斥來自大陸的「競爭力報告」,為了那些虛幻的名次上落而恐 慌不已,邊緣化囉﹗冚家剷囉﹗所以我們要建高鐵、不要民主、不要勞工權益、要開發新界東北、要跟大陸融合‥‥無數的問題,腐蝕了你的判斷和常識。

如此土壤,適合暴政生長;如此城市,正是魔鬼出世的地方。

盧斯達的道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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